]师生泪洒沙湖畔各界同悼朱祖延
本报讯(记者郭婷婷
昨日是我国著名语言学家和文献学家、湖北大学教授朱祖延先生逝世第二天。设于沙湖畔边家中的灵堂堆满了花圈。大师的弟子和学生自发赶来,送别这位老人。
朱老灵堂的两边悬挂着两副对联:一副是由湖北大学古代文学专业的老教授杨健文拟写的:学富德高著述等身夫子顿随黄鹤去琴韵犹在。桃悲李哭哀号荡庭后生跪挽白云留泪花频飞。横批为名耿千秋。还有一副是由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名誉会长、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献研究所原所长周国林教授书写的:国学宗师朱祖延名垂千古,斯文如缕扬州学脉承余绪,哲人其萎荆楚士林仰风仪。
老先生的一生都献给了辞书事业。前来拜祭的人们都说。他一生主持过多项国家大型文化建设工程。曾编撰《汉语大字典》、《尔雅诂林》、《汉语成语大词典》、《汉语成语辞海》、《引用语辞典》、《引用语大辞典》等,为我国辞书事业作出卓越贡献,获中国辞书协会首届中国辞书事业终身成就奖。去年,还获评首批荆楚社科名家,是获此殊荣的唯一省属高校专家。
十年尔雅注虫鱼,翻检缥缃万卷书,留得藏山事业在,此生应不负居诸。曾在花甲之年写下此诗自勉的朱祖延教授,将一生献给了祖国的辞书事业。
昨日,著名学者许嘉璐、王宁、冯天瑜、周国林、赵世举等纷纷发来唁电,亲自或托人敬献花圈。
夫人眼中的老伴
为爱情,他放弃工作来到武汉
朱老先生的夫人徐万寿女士,是他南京中央大学的同学,两人相濡以沫几十年,感情很好。昨日,朱祖延先生的房间桌上还摆着他时常翻看的书籍,但主人却再也不会回来。
虽然朱老久病,家人有一定的心理准备,但他的离去还是让老伴难以接受。昨日早晨五点多,徐老就从床上爬了起来。身体也不太好的她,平时大多时候都躺在屋里。她走到家里的灵堂前,对着朱老先生的照片站了很久。嘴里一直反复念叨,这次老头子是不是真的走了呀?身边的人都不忍看她,赶忙将她扶走。
朱老的学生告诉记者,1943年,朱先生从扬州中学考入中央大学(今南京大学)中文系。朱祖延受恩师乔大壮感染,对钻研传统语言文字和古典文献产生浓厚兴趣。正是在这里,他认识了终身的伴侣徐万寿女士。
由于成绩优秀,1947年,朱祖延毕业后进入国立礼乐馆。一年后,比他低一届的徐万寿从中大中文系毕业。正是为了追随爱情,他才放弃工作,和爱人一起来到了她的家乡武汉。
湖北大学古籍所副所长杜朝晖说,二老的感情很深,以前徐老师在汉口一所中学工作。为了她上班方便,朱老一直住在汉口。每天早晨再早起坐轮渡到学校编词典。两人相濡以沫了一辈子,一生相伴。
本报记者 郭婷婷 通讯员 佃恒
女儿眼中的慈父
因父爱,不让女儿继承父业
他从不是一个严厉的父亲,但他教会了我很多。昨日,朱祖延先生唯一的女儿、湖北大学数学与计算机科学学院教授朱寄回忆。
1960年,38岁的朱祖延前往埃及开罗高等语言学院讲学,历时近三年。回国后又遇文革,接着埋头编书。朱祖延对家庭和孩子照顾很少。
回忆起小时候的生活,朱寄说,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,有时一周只能见一次面。父亲更关注我如何做人,而不是如何做事。他对我没有很严厉的要求,只有少数几次例外。
朱寄回忆说,第一次是她与人约好要见面,自己却没按时出门,结果父亲发火批评她说,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守时,不能轻诺寡信。第二次是小时候写日记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于是父亲便专门买了一个本子送给她,让她坚持下去。
其实,对于家庭,朱老先生充满愧疚。老先生今年接受记者采访时说,去埃及讲学时国内正遭遇三年自然灾害。他在国外吃穿都很好,回国时,很多东西都被迫扔掉了。我在国外享福,他们却在家受苦。谈到这,年近90的老先生还忍不住落泪。
父亲是辞书界的大家,自己却没有继承父业,这是朱寄一生的遗憾。
朱寄说,其实自己小时候也对语言文字很有兴趣,想学这方面的专业,但她初中毕业时,正好面临文化大革命,当时这一领域属于较敏感专业。朱老自己不畏艰苦,却担心唯一的女儿吃苦。后来综合兴趣和实用性,为她选择了计算机专业,这都是源于父爱。
本报记者 郭婷婷
弟子眼中的恩师
带着呼吸机,还问修典进度
湖北大学文学院教授、《中华大典语言文字典文字分典》主编舒怀即是朱老先生的弟子,在最后的岁月里,他与朱老的交往最多,朱老的遗志也要由他来完成。在他心中,老师的一生堪称生命的奇迹。
编词典是个坐冷板凳的工作,几十年如一日。1995年,听说国家要编《中华大典》。当时几个省都争着编。朱老先生亲自带队到北京去争取,后来《文字分典》最后才花落武汉。
由于常年劳累加上营养不良,朱老先生的身体已经很不好。1984年时,就因为肾结石病倒。后又被确诊为直肠癌,三年动了三次手术。这三刀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难以承受,何况是已近花甲的老人。然而每次术后不久,满步蹒跚的朱先生仍然会赶到古籍所上班。
舒怀回忆说,后来朱祖延左眼眼底出血,凝固的血液封闭了视网膜,结果手术失败,一只眼睛失明,一只视力只剩下0.1。虽然医生一再嘱咐他不要用眼,但他每天还是拿着放大镜,一句句地审稿。这几年,先生的呼吸系统一直不好,又查出恶性心包积水,但他从未中断工作。
有些赋体文章我们找不到典故,一般工具书上也查不到。但朱老师一看,就知道哪里有。舒怀说。就在前不久,老人住院前,他们在《语言文字典》的最后校对中发现问题,还上门向他请教了。老师一生真是个奇迹。他读书的熟练程度、阅读量之大,可以说是湖大第一。后人也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。
朱老师不抽烟不喝酒,业余爱好除了看书就是写字、写对联。前几天在医院,他已经神志不清,带着呼吸器还不停地喃喃说,‘大典可怎么办啊?还没有编出来。’他告诉记者,目前,湖大牵头的《文字分典》校对工作已完成了三分之二,明年就可以正式出版。武大、华师负责的两部分,也进入了最后阶段。
本报记者 郭婷婷
学者眼中的长者
从不训人,晚辈都愿跟他共事
朱先生的离开是学术界很大的损失。昨日,著名语言学家、武汉大学人文社科资深教授宗福邦难掩悲痛之情。因为与朱祖延共同编写《汉语大字典》,又共同主编《语言文字典》,宗福邦和朱祖延的感情相当深厚。他一再强调,朱祖延是一位人品学识俱佳的忠厚长者,十分值得敬重。
我和朱先生从60年代起就认识了。宗福邦说,两人的交情将近半个世纪,虽然没有亲耳聆听过朱先生讲课,但他心里始终把朱老当做老师看待。
上世纪60年代中期,当时只有二十八九岁的宗福邦第一次见朱祖延。我知道他是大师,又是前辈,第一次见时心情难免有些紧张。没想到,朱祖延亲切称他老宗,让他一下子放松了下来。
1975年,宗福邦参与《汉语大字典》编纂工作,跟朱祖延的联系也越来越多。朱先生对书目的熟悉、对字词句的理解,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像他这么渊博的学识很少见,看得出来,他平常很注意积累资料,真的让我受益匪浅。宗福邦说,虽然是前辈,但朱祖延从不用教训的口吻跟年轻人讲话,有些人字词句理解不够的地方,他也都循循善诱地耐心解答,所以晚辈们都很愿意跟朱祖延共事。
《汉语大字典》编写完成后,朱祖延和宗福邦又领命开始编写《中华大典语言文字典》,朱祖延担任主编,宗福邦任常务副主编。朱先生又有学识,人品又很好,大家对他都很信服,学术上偶有分歧,意见不能统一的时候,最后都要他来拍板。宗福邦说。
对于朱祖延没能亲眼看到自己牵挂的《语言文字典》出版,宗福邦对此表示非常遗憾,我们本来希望朱先生最少能看到《音韵分典》出来。
本报记者 刘丹 实习生 任慧敏
同事眼中的大师
最担忧传承,昏迷时还讲课
作为一个辞书大家,朱祖延先生最担心的就是后继乏人。湖北大学文学院院长、古籍所所长郭康松说,老师多年前就一直在为这个事情奔走呼吁,他担心辞书事业面临断层。
郭康松说,编辞书是个冷板凳,一坐就是好多年,10年时间只能出一部作品,小众的读者群也注定了他不能因此获得很大的名声,所以愿意去做的年轻人越来越少。老先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,学生走在他的前面。
郭康松回忆说,先生第一届弟子中,最受器重的张林川已经去世了。1995年,就在《尔雅诂林》即将付型,前后不到五个月,患重病坚持工作的两位副主编谢先俊、黄毓仪教授相继去世,都是50出头的年纪。去年,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杨薇教授也离开了人世。编辞书太辛苦了,长期伏案工作,生活又清贫,他们大多都是因为肝部疾病而过世的。郭康松说。
弟子们的相继去世对老先生造成的打击是巨大的。古籍所里从40岁到60岁的主力队伍已经出现了断层。为此,朱先生生前就多次为古籍所的年青人的待遇到处奔走呼号。朱先生曾几分打趣地说,在古代,编典的学者是翰林,是享受优厚俸禄的大官,而现在编典的却是一群老病交加的穷知识分子。
郭康松说,朱老师最后的日子一直住在呼吸科的重症监护室。他的神志已经不清了,但还能听到他在昏迷中讲课,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。 以前老师上课时就是脱稿,这些内容都牢牢地记在他的脑海中一辈子。
本报记者 郭婷婷
医生眼中的老者
低调谦和,无人知他是大师
12月16日中午12时48分,在武大中南医院呼吸内科重症监护室,一位90岁的老人安详地离世。此前,他已与病魔抗争了近30年,经受多次手术,数次进出医院,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承受了治疗带来的巨大痛苦,他也没有抱怨一声,低调谦和的他不曾透露自己的身份,连医护人员也不知道,他就是我国著名的辞书大师朱祖延。
原来他就是编撰过这么多著名辞书的大师,我们真的不知道!昨日,当中南医院医护人员得知朱老的身份后,不禁感叹,照顾朱老这么久以来,他们从未听说半点他的大师身份。感觉老人十分低调,又很和蔼。该院呼吸内科重症监护室的护士们说。
1984年,朱老就被确诊为直肠癌,手术后他由于长期伏案工作,又患上了肾结石、心血管疾病等多种疾病。一个月前,朱老因出现呼吸衰竭迹象再次入院,经检查确定直肠癌复发且已经转移到肺部,已经是晚期,还合并多种感染,全身处于衰竭状态。
他的主管医师、该院呼吸内科程真顺副教授说:虽然我们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,但每次看到他治疗时痛苦却从不抱怨时,都很心疼。原来由于全身衰竭,朱老大部分时间要靠呼吸机维持,由于不能进食,还得插着胃管,同时还要进行胃肠减压,说句话都要用很大的力气。
但每次只要他清醒一点,他都会用力向医护人员点头微笑,表示感谢。朱老身体好一些的时候还经常跟我们聊聊天,说要关心年轻人的教育问题,要趁着年轻多学习、多进修,鼓励我们,我们都很喜欢这个长者。
程真顺介绍,朱老患直肠癌27年,能坚持到现在需要惊人的意志力,常人是难以做到的,在癌症病人中也是一个奇迹。即使面临巨大的痛苦,他也坚持配合医生的治疗,从来没有抱怨,虽然很难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愿,但眼神里总是对医护人员充满感谢。程真顺说。
据介绍,朱老走的时候很安详,没有抢救,悄然离开。
本报记者 胡梦 通讯员 高翔
前几天在医院,他已经神志不清,带着呼吸器还不停地喃喃说,大典可怎么办啊?还没有编出来。
——湖大文学院教授舒怀
朱老师最后的日子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。他神志已经不清了,但还能听到他在昏迷中讲课,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。
——湖大文学院院长郭康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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